东莞长安镇电镀污染肆虐何以长安？

　　在电子信息产业、机械制造业、汽车工业、五金模具高度发达的珠三角地区，电镀企业与上述行业企业交互杂陈，关联度极高。不同规模的电镀企业在广东省深圳、东莞等地遍地开花。

　　“由于使用大量强酸、强碱、重金属溶液，甚至包括铬酐、镉、氰化物等有毒有害化学品，工艺过程中排放了大量对环境造成污染和危害人类健康的废水、废气和废渣，我国电镀行业已成为重污染行业。”《电镀污染物排放标准》（GB21900-2008）的主要编制人、研究员级高工靳建永和记者说，每年排放的污染物包括约4亿吨含重金属的废水、5万吨固态废料、3000亿立方米酸性废气。

　　除了少部分国有大规模的公司、三资企业及新建的正规专业电镀厂拥有国际领先水平的工艺设施，大多数中小型企业设备陈旧，以手工操作为主。

　　“厂点多、规模小，专业化程度低；装备水平低，可靠性差，产品质量不稳定；管理上的水准较低，原材料利用率低，经济效益较差；电镀污染治理水平低，有效治理率低。”靳建永历数我国电镀行业的特点。

　　记者在深圳、东莞等地调查得知，当地的电镀企业大多如此。“深圳的很多小电镀企业已经被清理，不少转移到东莞、惠州等地，”深圳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环保工作者和记者说，东莞、惠州也在清理，很多小电镀企业都随时防备着检查，随时准备搬迁。

　　根据记者在东莞市东坑镇了解的情况，有一些非法小电镀企业为了躲避检查，甚至“转入地下”，隐藏在居民区中，废水直排下水道。另外一条线索则指向东莞市长安镇，称现有几家电镀企业存在污染河道、威胁群众身体健康等问题。

　　长安镇位于东莞市南端，东邻深圳市，南临珠江口，西连虎门港，是中国机械五金模具名镇、电子信息产业重镇。改革开放以来，这个边陲小镇快速地发展成为珠三角湾区的一颗“经济”明珠，经济社会建设综合指标总分10多年来稳居东莞第一。

　　但在这个富庶之地的“新民路”、“祥和街”等多条街道，记者所见到的却是与经济极不相称的环境。道路两旁，基本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五金加工作坊，小路上堆满了各种加工后的残次品和下脚料。

　　记者根据线号”的恩典电镀厂进行实地查访。在行至新民路一座小桥时，桥两边的宣传栏引起了记者注意。宣传栏高约3米、宽约10米，上书“加强环境宣传教育 提高全民环境意识”的醒目大字，落款为“新民社区宣”。两幅宣传画将河道全部遮住，无法看到河流的状态。

　　这座小桥与恩典电镀厂的职工宿舍楼紧邻，宿舍楼东侧即是三层高的生产厂房。记者在厂区门口看到，左侧宿舍楼墙面上有一块明显的浅色印记，宽约一米，高约10米，据当地知情人士说，这块印记之前是恩典电镀厂的标识，大约两年前在地方环保局整顿电镀行业时被撤下。

　　为接近恩典电镀厂房，记者回到之前的小桥上。查看发现，一副宣传画的右下角设置有一扇虚掩的小门。

　　记者打开门后看到，一条污水河上漂浮着大量垃圾，不断有恶臭气味飘出，四下里的杂草与垃圾一片狼藉。记者穿过小门，跳下河堤，向河道西北方查看。河道两侧，每隔十多米即可见到大小不同的管道伸出，或有管道从岸上转折没入水中。

　　河道与恩典宿舍楼平行向西，在宿舍楼尽头处，折而向北，与恩典电镀厂生产厂房平行。在宿舍楼与厂房之间，有一条宽约5米的窄巷，这就是厂区后门，可立即进入厂区。

　　快步横穿过窄巷口，记者一行来到厂房背面。厂房墙体与河水间约有3米宽，这里地面环境更加恶劣，混杂着各式各样材质、各式各样形状的工业垃圾、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气味恶臭刺鼻。

　　墙体、地面、河道侧面以及从地面搭建的钢架上，大大小小的管道交错纵横。厂房墙体的管道上不停有液滴溅落，不少液滴随风飘落到排风扇，瞬间被吹散成一片水雾，四下荡开。

　　记者踩着露在泥浆之外的垃圾上，正准备矮身钻过一处高架管道时，头顶上一大片水滴急落下来，虽然极力躲闪，仍有数滴落在身上。随后数天内，被液滴“击中”处出现皮肤红肿、脱皮等症状，两周后才完全消除。

　　在厂房后一处管道丛下，记者见到数个洗手池大小的污水池紧邻河道，各个池子上有“含镍废水”、“含铬废水”、“含氰废水”、“前处理废水”等标签，有黄、绿、蓝等多种颜色；不远处有一高约1.6米的白色大塑料桶，里面装有不明液体。

　　与污水池相连的不少管道均有漏水现象，而这里与河道紧挨，期间无任何防护设施。在污水池下方河道中，有一疑似排污口不断从河底向河面翻着白色的水花。

　　记者在疑似排污口取水样1后，又在小桥下取了水样2。随后，继续向另外一处电镀厂行进。

　　数公里后到达远祥和街，又是一处小桥，能够正常的看到，十几根较新的塑料管道沿河道向远处延伸。在桥头的一间局促民房内，一位本地妇女和记者说，几十米处的富凯电镀厂，经常冒出黑烟，味道刺鼻难闻，周边居民昼夜都能闻到。

　　根据她的指向，在富凯电镀厂厂房顶部，记者看到了被树枝遮挡着的几根烟囱，其中一根正冒着黑烟。而厂房外的地面上，有明显刺鼻气味。记者查看几处下水井发现，井盖处各种颜色鲜艳的废水正不断溢出，部分渗入地面，部分沿低洼处流走。

　　在厂区门口，住在附近的李大爷对记者说：“这个厂子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他们排的已经不是废水了，那是毒水啊！”

　　据当地居民介绍，现在已经比前几年有了好转，“前几年，河水又臭又呛人。”当地在两年前对电镀公司进行过一次整治，不少小的作坊已经关闭，一部分已经搬迁，准备在“新民3区”建设一个电镀园区。剩下有一定规模的企业，比如富凯、恩典等，都将废水输送到附近的民成工业污水处理中心进行集中处理。记者之前看到的十几根管道，就是通往污水处理厂的。

　　通过当地居民，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刚才在两个电镀厂附近见到的小河叫“人民涌”，是人工开挖的一条河道，穿过长安镇，两端都与茅洲河相连。茅洲河是珠江支流。

　　记者在祥和街的这座小桥边又取了第三个水样。随即奔向居民口中的“新民3区”，寻访新的电镀园区。途中，记者路过人民涌与茅洲河相连的一个闸口。闸口关闭，内外河水均呈黑色，飘满垃圾，恶臭四溢。茅洲河一侧的草丛中，堆积大量建筑垃圾、装修垃圾、工业垃圾和生活垃圾。

　　“新民3区”是一处新建的社区，新搬来的居民并不知道“电镀园区”所在。记者多方探寻无果，大雨已倾盆而下。返程时，在途经“兴一路”时，透过雨幕，记者看到了路边的“生兴电镀厂”标志牌，但因雨势太猛无法访查。

　　记者随即将水样送往某检测企业，对其中的COD、氨氮、铜、铬、镍等电镀废水的部分特征污染物进行检测。

　　据了解，广东省之前对电镀行业实施特别排放限值，后又将部分指标改为执行表二标准，但即便按照表二标准，这三个水样中的总铜超标最高达4倍，总铬最高超标近2倍，总镍最高超标1.6倍。而且，这三个水样取水点并非标准中所定的“生产车间或装置排放口”，而是与电镀企业相邻的城市河道。

　　为进一步了解长安镇对电镀废水净化处理的情况，记者随后与当地环保部门取得联系。

　　东莞市环保局监察分局、长安镇监察大队相关工作人员随即赶赴东莞市民成工业污水处理中心。这个中心与恩典电镀厂相隔百米之遥。

　　虽然大雨倾盆，但一进厂区，记者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刺鼻气味熏得难以呼吸。

　　处理厂工作人员表示，东莞市民成工业污水处理中心接收周边12家企业的废水，设计解决能力为3000m3/d，实际处理量约为1700m3/d，处理后的废水60%回用，外排废水约为680m3/d，排放标准执行《电镀污染物排放标准》（GB21900-2008）中的特别排放限值。

　　监察分局一位祁姓负责人向记者解释说，由于长安基地A区内（即记者所调查的长安镇新民社区）的企业建设时间较早，经过多年发展，如今大部分企业都存在设备老化、车间布局混乱、生产废水分类收集不彻底、废污水处理工艺不合理、投入和管理能力不够等问题，存在一定的环境安全隐患。

　　例如恩典电镀厂，就因以上问题于2013年3月份被责令整改，半年后改扩建项目环评通过环保部门审批，但又因未经验收、未取得排污许可证被查处。目前恩典已取得排污许可证进行试生产，但是，就记者此前在现场看到的情况而言，环境安全风险隐患并未消除。

　　“东莞市环保局曾联合长安镇政府于2013年3月开展了对长安基地A区的电镀企业和污水处理中心停产整治。”上述祁姓负责人称，现在12家电镀企业已基本完成整改工程，包括更换老化设备、地面防腐、车间布局优化、生产废水分类收集等。

　　同时，东莞市民成工业污水处理中心也进行了提标改造，2013年10月份开始试运行。上述祁姓负责人向记者坦承，在试运行期间，广东省环保厅对其检查发现超标排污问题。“中心正在增加建设两套废污水处理系统和3套过滤设施，不久后将投入到正常的使用中。”

　　但记者在现场看到，处理设施较为简陋，管道布置亦显凌乱；几个处理池均露天设置，对严重的刺鼻气味也未有收集处理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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